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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3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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暢春園的澹寧居裏,鴉雀無聲。門外的廊檐下沾著一溜太監宮女,個個都規規矩矩的站著大氣兒不敢喘一聲。連禦前總管太監李德全都斂著神情,不言不語。

屋內,四周六個黑檀木雕花高幾上皆放著冰雕盆景,或者松林山石或者百花百卉,不一而足,在屋子裏悄無聲息的慢慢融化,帶走酷暑天裏的燥熱不安,留下絲絲沁涼。

德妃,胤禛,四福晉那拉氏三人垂首跪在錦墊上,胤禛和瑾瑜皆不敢出聲。德妃則輕聲抽泣,垂淚不止。

消瘦的康熙坐在上面的黑檀木雕龍書案之後看著面前的母子三人,沈默良久,方開口說話:“你也別哭了。如今還是先找到人要緊。找到了人,先帶來給朕看一看,是不是小六,朕要親自辨認。老四,你是越來越長進了。這種事兒竟然隱瞞的密不透風,若不是有人想借機生事,難道你就想瞞著朕一輩子?”

“皇阿瑪息怒,兒臣不敢。”胤禛忙叩頭回道。

“不敢?”康熙生氣的哼了一聲,“江南的差事辦得不錯,你有些得意忘形了吧?”

胤禛聞言,立刻伏在地上連連磕頭:“皇阿瑪恕罪。兒子實在不敢。就是林寧這件事,因尚無定論,兒子不敢妄加猜測。他只說他是居無定所四處流浪的人,小時候是在山裏長大的,後來帶他的師父死了,才不得已到處討飯。他有一身的醫術,善於診治疑難雜癥,還有一身的武功,大內侍衛亦不是他的對手。這一切,都太不可思議。不過是十年的時間,但只是醫術,便說不過去。所以兒子一直將信將疑的,不敢亂說。求皇阿瑪明鑒!”

“皇上,他就是我們的兒子,他就是小六。皇上——臣妾入宮將近二十年,一直伺候皇上無怨無悔。臣妾別無所求,只求皇上把我們的兒子找回來。他沒有死,他一直活著。學了一身的本事,那只能說明他是個聰明的孩子,而且他一定吃了許多苦。十年了……想他一個六歲的孩子,是怎麽過來的……嗚嗚……”德妃說著,又掩面痛哭起來。

“你先起來!老四和老四媳婦都在這裏。你這個樣子,成什麽體統?”康熙被德妃哭的心裏亂糟糟的。可這不是小事,他不能只聽德妃一句話便妄下定論。胤禛說的不錯,天下相似之人很多,或許是德妃過於思念兒子,女人家總是感情用事的多,她見了這個林寧,先入為主,便認定他是胤祚,也未可知。

“皇上,老四是臣妾的兒子,和小六,十四一樣,都是臣妾身上掉下來的肉。在他們夫婦面前,臣妾只是個可憐的母親,求皇上成全臣妾,讓小六回到臣妾的身邊吧……這孩子受了十年的苦,是我這個當額娘的對不起他……當年我千不該萬不該舍下他自己出宮,是我害了他……”

德妃的話康熙聽了心裏也不是滋味。

十年前京城發生地震,自己身為皇上,不能過多的顧忌後宮的妃子和阿哥們,當時他被護衛們保護著一直關註京城百姓的安全,對於胤祚的事情,他亦是追悔莫及。

康熙是一個好皇帝,也是個好父親。對於他的諸多皇子,包括夭折的,他都傾註了濃濃的父愛。胤祚更甚。只不過胤祚的死,他只能把悲哀放在心裏,不能過於表現罷了。

此時,德妃跪在他的面前哭的傷心,卻又把他內心深處壓抑了許久的苦楚給勾了起來。他扶著書案慢慢的站起身來,走到德妃的面前,彎腰伸手,長嘆一聲勸道:“起來吧!孩子們都這麽大了,你還跟朕耍小孩子脾氣。你以為,朕的心裏就那麽好受嗎?”

此言一出,德妃再也把持不住。抱住康熙的腿失聲痛苦起來。

二十年來她在後宮之中,雖然不是冠寵後宮,卻也算得上聖寵不衰,一直以來不管後宮風雲如何變幻,康熙對他的寵愛一直不曾改變過。今日她這般傷心,康熙亦忍不住掉下了眼淚,只是他昂著頭,看著屋頂的雕梁畫棟,努力不讓淚水流下來。

胤禛和瑾瑜都伏在地上,不敢擡頭。

出京城西門往北二十裏,有一所索相別院。院中東西桂樹為屏,其後則有山如幅,縱橫皆種梅花。梅之外有竹,旦暮梵聲,時從竹中來,環境幽僻。正堂前兩棵白皮松蒼勁古拙,墻邊修竹蒼翠欲滴,湖石玲瓏,綠草夾徑,東西院墻相連。堂坐北朝南三開間,“蘭雪堂”匾額高掛,長窗落地,堂正中有屏門相隔,室內寬敞明亮,長窗裙板上的黃楊木雕,精致絕倫。

午後遲遲,日光從低垂的錦幔中透過來薄薄幾縷,四壁靜悄無聲。榻邊擱著一座綠釉狻貌香爐,爐身是覆蓮座上捧出的一朵蓮花,花心裏的蓮蓬做成香爐蓋,蓋頂一只戲球的坐獅,爐裏焚了上品沈水香,幾縷雪色輕煙從坐獅口中悠悠逸出,清涼沈靜的芬芳悄無痕跡地在這寂靜的殿中縈紆裊裊,飛香紛郁。

索額圖穿一身絳紫色寧綢長衫坐在茶海前手提水壺慢慢的沖茶。他的對面,坐著一個四五十歲的藍布衣衫的男子。男人四方臉,有花白胡須,一雙眼睛沈穩內斂,看不清裏面的神情。

“廖堂主,這件事情辦得不漂亮啊。太子爺可是有些不高興了。”索額圖有條不紊的洗茶,眼睛只看著紫砂茶盅,不看面前的男人。

“出現了意料之外的變數。這個我也沒辦法。還請索大人在太子爺前面多說幾句好話。我們烈焰堂這次白白的搭上了了六名高手,可謂損失慘重啊。幫主若是怪罪下來,我還要承擔這個過失呢!”姓廖的男人輕嘆一聲,無奈的說道,“想不到這個年輕人伸手如此了得,真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。”

“我早就給你說過,此人伸手頗高,非同凡響。你當時怎麽說的來著?你是拍著胸脯跟我打了包票,說一定要拿下他的人頭,給太子做見面禮。這下好了——見面禮沒拿來,反倒搭上了六個。而且這件事情驚動了皇上,若皇上追問下來……”索額圖故意放慢了語速,且不把話說完,留下剩下的讓對方自己去思索。

“索大人!”姓廖的男人果然有幾分坐不住,焦急的看著索額圖說道:“不管我們紅花會幫主什麽意思,可我廖文商卻一直維護太子和索相。這七八年來,我們為太子和索相也辦了不少事情。如今太子總不能把我推出去不管不顧了吧?”

“廖堂主。你這是什麽意思?”索額圖冷笑一聲,看著廖文商,“什麽叫把你推出去不管不顧?如今我們都在一條藤上,太子爺怎麽會把你推出去?說實話,就算太子爺想把你推出去,我還不放心你這張嘴呢。”

“索相,廖文商倒不是這個意思。對太子爺和索相,我們烈焰堂上下三百餘口人都是忠心耿耿絕無二心啊。”廖文商大駭,索額圖這樣說話,那是要把自己逼上絕路啊。他極有可能為了滅口,把自己一家子先殺掉啊!廖文商也不是傻瓜,所以他立刻擡出烈焰堂三百餘人和索額圖抗衡,暗示他,殺廖文商一家無所謂,可烈焰湯三百餘口人卻不是說殺就能殺的。索額圖若真是那樣做,也等於自掘墳墓。

林家私宅。

黛玉靠在窗前的書案前,看著窗紗上搖晃的花影,默默無語,時不時的發出一聲幽幽的嘆息。

“小姐,吃飯了。”雪雁在邊上輕聲勸道。

黛玉搖搖頭,不言不語。

“您已經一天一夜沒吃東西了。身子本來就弱,再不吃飯,可怎麽行呢?”

“端下去吧。我沒有胃口。”

“小姐……”雪雁還想再勸,黛玉卻站起身來,轉身向外走去。雪雁只好閉上嘴巴,端著飯菜下去。

後院的小院子裏,春纖手中握著一柄短劍在那裏練劍,招式是林寧前幾天才教的,如今還有些生疏,舞起來也沒有林寧那麽好看。黛玉站在廊檐下看著看著,又流下淚來。

看了一會兒,黛玉覺得有些腿酸,便沿著廊柱坐在欄桿上,繼續看著春纖發呆。雪雁從屋裏跟出來,見了這番光景,明白黛玉是在擔心林寧,便暗暗地嘆了口氣,轉身看看奶娘王嬤嬤,又看看戴鐸的老婆馬佳氏,低聲問道:“嬤嬤,您親自出去,找你們家大總管問問,看那邊有沒有寧公子的消息。如今小姐這樣,若離了公子的湯藥,恐怕又要病倒了。”

“好來,我這就去,姑娘好好守著姑娘。早起我那口子還說,四爺和四福晉服侍著德妃娘娘出城去了暢春園,臨走前還特別叮囑他要照顧好林姑娘呢。”馬佳氏答應一聲,從後門出去,叫人套了一輛小馬車往四貝勒府上尋戴鐸。卻不知此時前門卻有客人來訪。

林家私宅的前門扣,幾輛華蓋朱輪大馬車陸續停下來,最前面的一輛尤為奢華,車棚四周的流蘇皆用翠珠串成,微風吹來,細碎的聲響極為悅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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